风拂杨柳,日照粼波。
宁静安逸的气氛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。
我放下手中绣了一半鸳鸯的鲛纱,看到侍女朝我飞奔而来,跑的气喘吁吁。
“小姐,不,不好了!”
我忽然觉得有点疼。
原来是站起身时手指被绣花针扎了一下,一颗血珠很快滚了出来,在鲛纱上落下一点红艳。
侍女悲哀地看着我,补上了后半句话。
“夫人她,仙逝了!”
我攥紧手指,脑中一片空白。
方才侍女说了什么?
残阳将没,晚风肆虐。
我手中的鲛纱随风飞扬,被光染成血的颜色。
我娘是个很厉害的修士。她在剑术、阵法上的造诣很高,普天之下,能单挑过她的人屈指可数。
不过是去收拾一只刚化形数年的作恶雪蛟,她如何会殒命?
“我不信。”
侍女蹙着眉头,无言地看我,眼神充满了怜悯。
“我要去找父亲问清楚。”
一滴泪从我下颌滑落,滴在我的手背上,冷热分明。
我擦干眼泪,一口气跑到了前院。
府上已经有下人扯着白布开始布置灵堂了,我一身粉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。
白姨娘从大厅里快步走出来,揪着我的袖子表情十分浮夸的惊讶。
“清羽,你怎么还没换衣裳?我不是让翠兰给你送孝服去了吗?”
说着,她不省心似地骂了翠兰,又拽着我的裙摆扯了扯:“你娘平时最疼你了,你穿成这样像什么话?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这是要办喜事呢!快去把衣服换了!”
我甩开她的手,泪眼朦胧但铿锵有力:“我娘在哪里?”
她愣了一下,很快嘴角扬起一抹笑:“人都死了,你说她在哪里?”
我深深地看了她一下,见她脸上得意收拢,又变回从前那个老实模样,转身进了厅堂。
大堂四周的廊柱上已经扎好了白色番布,正中央的桌子上白烛香火供奉着我娘的佩剑无畏,但并没有摆放棺椁。
我一步一步走上前,单手握住无畏的剑柄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虽然没见到尸体,但我娘的确是离我而去了。
无畏是她的本命剑,早已生出了灵智,与我娘心意相通。
若是以往,它一定会非常开心地回应我。
但此刻我握在手里,却只感觉道了一片刺骨的凉。
我蹲在地上,抱着无畏嚎啕大哭。
“围在这里干什么?手上的活都干完了?”
我父亲从外面进来,下人如鸟兽状散去。
看清我的模样,他长叹了口气,指挥着人把刚订好的棺材摆放在大堂中央。
“清羽。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,低着眉十分愧疚:“是我没保护好你娘,对不起。”
按照我父亲的说法,我娘是由于轻敌才一时失手,被那恶蛟一口吞进了肚子里,尸骨无存。
所以棺椁里只葬了她最喜欢的一件红裙子,还有无畏。
这场丧事办的很隆重,前来吊唁的宾客无一不夸奖我父亲的深情。
他们宽慰他不要沉湎于丧妻之痛中,却不知道这些天他在白姨娘的房里夜夜笙歌。
对于我,所有人都只是摇了两下头就离开了。
作为一个没有灵根、无法修炼的凡人,实在是没什么交结的必要。
“小姐……”侍女搀着我,眼睛却直勾勾望着另一边和世家子弟们相谈甚欢的尹清欢,十分委屈:“二小姐又不是夫人的女儿,大家安慰她做什么!”
那些人愿意讨好巴结谁,我并不在意。
我别过脸,转身回房。
丧事过后,我父亲虽然碍于名声没有把白姨娘抬正,但实际上府中所有人都已经把她奉为了新主人,一个接一个地前去表明忠心。
我在祠堂里为我娘守了三天的孝,再出来府中已经物是人非。
侍女提着一盒剩菜剩饭回来,委屈地直掉眼泪:“小姐,他们也太过分了!夫人才刚过世,他们就帮着白姨娘欺负我们了。
我刚才去厨房碰上了二小姐,他们只给了我这些饭菜,说是食材用完了不肯再做,简直欺人太甚!”
虽然我现在也无心吃饭,但也不能任由白氏母女这般折辱。
我带着侍女返回厨房,把那些剩菜剩饭直接扣在了他们头上。
下人们噤若寒蝉,一个个气都不敢出。在我的要求下,出去采买食材重新烧火。
一刻钟后,尹清欢带着她的狗腿子杀到了厨房。
“姐姐,现在可不比从前。www.yZmyd.com没了你娘给你撑腰,你以为你还能在府里作威作福吗?”
我向前一步,对上她张扬的眼神,随手抽过厨师手里的一把菜刀,哐一声剁在菜板上,将刮鳞刮到一半的鲫鱼一刀劈成两半。
鳞片飞溅,有一片迸到了尹清欢的脸上,她顿时尖叫着嫌弃地跳出了三步远,手指狂搓脸上皮肤,同时狠狠地瞪着我。
我面无表情,语气平淡,回她:“我觉得我可以。”
尹清欢被我激起了怒意,气冲冲地伸手要甩我巴掌,被她侍女拦住了。
“二小姐,使不得啊。您要是打了她被魏公子知道了可怎么办呀?”
尹清欢斟酌利害后,又带着人哗啦啦地离开了厨房。
她不敢惹我,只能把火撒在厨子们身上,扣了他们半个月月钱。
侍女看着新做好的饭菜,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:“小姐,你和魏公子的婚期是不是快到了啊?”
修士本就是逆天而为,对于生死一事看得比寻常人淡,更有部分人为了飞升成仙断情绝爱,所以没有凡人守孝三年不得婚嫁的讲究。
而我娘生性洒脱,离经叛道,行事全看自己心情,最讨厌被条条框框所拘束,更是不讲“礼”。
从我父亲出轨之后,就常跟我说父亲靠不住,以后她才是我们娘俩的顶梁柱。
我没有灵根,不能修炼。
换作别人家,等年岁到了就得嫁人,相夫教子,在后宅里柴米油盐度过一生。
家族不养闲人,最多帮我找个富裕家庭,嫁妆给的多些就算是尽心尽力了。
但我娘不愿意我走上那条路,硬生生给我定下了魏家的亲事。
我的未婚夫,魏玉泽,乃是魏家嫡长子,天生剑骨,绝佳的修炼天赋。
八岁就已筑基,今年二十又一,已经有了金丹圆满,即将突破元婴的修为。
况且魏家不似我们,举族只我娘一个高手顶着,其余人要么天赋不够,要么心性不好,吃不得苦,修为都是半吊子水平。
魏家家风清正,人才辈出,是真正的修真世家,也是我爹和白氏母女不敢得罪的存在。
我娘未雨绸缪,挟恩图报,给我提前定下了门婚事。
即便她意外离世,也能护我一世平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