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予舟常做一个梦。
梦里,红是唯一的主色。漫天红烛摇曳,喜字剪纸贴满了每一个角落,空气中弥漫着喜乐与檀香混合的奇特味道。他站在喜堂中央,身着笔挺的西服,心脏狂跳,满目深情地凝视着那道缓缓走来的身影。
楚辞。
她穿着他亲手定制的嫁衣,血红色的裙摆拖曳在地上,每一步都踏着无尽的缱绻。她的脸颊因害羞而染上薄红,眼眸清澈,倒映着他欣喜若狂的面容。她离他越来越近,近到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山茶花香,近到他已经伸出手,准备迎接她。
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瞬,她却倏然止步。
周遭的一切骤然安静,红烛的火光定格,喜乐声戛然而止。楚辞的脸颊不再泛红,眼眸中的柔情寸寸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冰冷,比隆冬的寒风还要凛冽。
“沈予舟,”她缓缓开口,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来,带着彻骨的寒意,“我恨你。”
恨意如潮水般将他吞噬,周遭的红烛瞬间翻卷成熊熊烈火,将他牢牢困住。火焰舔舐着他的皮肤,灼烧着他的灵魂,剧痛让他发不出丝毫声音。他想抓住她,想解释,想挽留,可她的身影却在火焰中渐渐模糊,最终化作一缕青烟,消散在烈火中。
“不——!”
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冲破喉咙,沈予舟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。
漆黑的卧室里,只有窗外雨水拍打玻璃的急促声响,像极了某种不详的预兆。他大口喘息着,额头冷汗如注,湿透的发丝紧贴着太阳穴。心脏在他胸腔里狂跳,像是要冲破牢笼,每一下都带着梦中火焰的灼痛。他伸出手,试图抓住空气中虚无的残影,可指尖触及的只有冰冷的湿意。
——雨。
这熟悉的雨声,像极了五年前,她离开沈家时的脚步声。
那天,同样是雨夜。
“沈予舟,我只是想知道,我到底有没有一丝留在你心里。”她身披嫁衣,跪在沈家大门前,雨水冲刷着她精致的妆容,将她的眼泪与泥水混在一起,模糊了她的脸。那件被他亲手定制的嫁衣,被雨水浸透,紧贴在她的身上,血红的颜色显得格外触目惊心。
他站在门内,隔着一道冷硬的门槛,冷眼看着她。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,但他没有感到丝毫寒意,只有被冒犯的厌恶。他看着她倔强而绝望的眼神,心头没有半点涟漪。
“滚。”
他只回了一个字。那个字像一把刀,狠狠地扎进了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。她身体一颤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但最终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,蹒跚着离开了沈家大门。
她没有回头。
他也没有挽留。
五年后的今天,他才知道,那场雨,浸透的是她最后的希望。那件嫁衣,是他亲手送上的断头台。
他重生了。
就在三十分钟前,他还是那个叱咤商界、呼风唤雨的沈氏总裁,坐在奢华的办公室里,翻看着关于盛源集团那场震惊全国的易主风波的新闻。新闻标题刺眼地写着:“盛源集团新任掌舵人——楚辞,手腕凌厉,或将改写商业格局!”
他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,楚辞?那个为了嫁给自己,不惜下跪、放弃尊严的女人?她能有什么手腕?不过是某个老头子扶持的傀儡罢了。他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她的照片,直接翻到了下一页关于海外并购的报告。
可下一秒,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,剧烈的疼痛从头顶炸开,耳边传来一声巨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炸裂。紧接着,无数零碎的画面和声音潮水般涌入脑海,像一部加速播放的黑白电影——她死讯传来的那一刻,他站在暴雨中,心口如焚的绝望;葬礼上,他像个失魂落魄的游魂;午夜梦回,她含泪的控诉,以及他那句“滚”……
那些被他深埋在记忆深处,甚至刻意遗忘的场景,在这一刻,以最残忍的方式,将他彻底淹没。
直到他猛地睁开眼,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五年前,楚辞出事的前三个月。
窗外,雨声依旧。
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胸口,那里,心跳得如此剧烈,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他抬起头,看向镜子里那张年轻了五岁的脸,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悔恨。
爱她入骨?
不,那时候的他,是瞎了心,蒙了眼,被所谓的家族利益和白月光蒙蔽了双眼,亲手将这世上最爱他、最纯粹的女孩推向了深渊。
如今,天道垂怜,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。
这一次,他绝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伤害。他要用尽所有,弥补她,宠爱她,将她那颗冰封的心,重新焐热。
可他不知道的是,他要面对的,不仅仅是一个被他伤害过、需要弥补的楚辞。
他要面对的,是一个也同样重生了,而且心比刀还冷的楚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