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什么人?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?”
未晞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个人类,不喜蹙了蹙眉。
这人十分虚弱,如果再得不到救治就要死了。
“我叫虚邪,我被人追杀,无意闯入你的领地。”
这个叫虚邪的人刚把话说完,就昏死了过去。
未晞不太想搭理,可这人能闯过重重迷雾来到这里也算是一番造化,他动了恻隐之心。
“你醒了,醒了就离开吧!”
这迷雾森林已经许久没有人类踏足了,他虽然救了他,但是并不想将人留下,给自己惹来麻烦。
“谢谢!”虚邪道了谢,一瘸一拐向着外面走去。
只是兜兜转转虚邪一次次绕回原点。
“第五遍了。”
未晞语气揶揄,整个人靠坐在树上,他就这么看着虚邪在这里来来回回兜圈子。
“抱歉,我有些迷了方向。”
未晞看出这个人类的窘迫,一时间起了逗弄的心思。
“小郎君,你不会舍不得离开了吧!”
未晞见这人的脸更加红了,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。
“没……不是的,我没有。”
“那你就等伤养好了再出去吧。”
未晞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,会说出这番话来。
虚邪就这么在自己的地盘住了下来,他得到一个新邻居。
冷静下来后,未晞觉得自己疯了,居然允许一个人类留下来养伤。
马上就是月圆之夜,鲛人一族的祭月节,这些年哪怕自己一个人,依旧会回到水中,安静的休息。
更何况,这几日因为虚邪的出现,他已经几天没有进入水中了,他实力不错,但是长时间离水对他没有好处。
还好,正当未晞准备赶人之时,虚邪自行要求离开了,他很满意。
再一次见到虚邪已经是几个月后了,未晞只觉得恍惚。
当时他点燃了回魂香,正沉浸在以往的回忆里,一睁眼就发现守在一边的虚邪,吓了他一跳。
“前辈,前辈,你怎么样了?”
未晞看着少年满脸的担忧,心中一动。
好多年没有人关心自己了,会关心自己的人都不在了,因为他的愚蠢害他们失去了性命。
“没事儿,你怎么又来了,这次又被仇家追杀了?”
未晞问得戏谑,看着这人羞窘的样子让他心情愉悦极了。
“没……不是……他们已经被我处理了。”
“哦~怎么处理的?你们之前具体有什么过节?”
“他们杀了我的亲人,此仇不共戴天。”
“哦!”未晞眼神变得冰冷凌厉。
他的亲人也不在了,而这一切要从很久以前说起。
百年前,人族和鲛人一族和谐相处,相互通婚。
人族有修炼者,他们突然发现了鲛珠能促进他们的修为,于是贪心的人类开始屠杀鲛人。
一开始这种事情做得很隐蔽,慢慢的遮掩不住,人族也撕下虚伪的面皮,大肆捕杀鲛人。
鲛人共同的故乡是南海深处,那里是鲛人的家。
这些年在大陆生活的鲛人开始一批批迁徙,可他们也不能将战火带回故乡,于是他们只能一边躲避,一边竭力回去。
一些人半道就被人族捕杀,彻底留在了回家的途中,只有少部分逃了回来。
所有人都以为回到了故乡就安全了,他也是这么认为的,他觉得能保护好族人。
因为这些年父皇母后,哥哥姐姐将南海深处的鲛人治理的井井有条且保护得很好,更何况进入南海深处需要穿过迷雾,而除了鲛人,任何其他种族穿越迷雾都是非常困难。
然而平静的生活没过多久,人族的舰队穿过了迷雾。
他的家毁了。
眼睁睁看着父皇母后战死,哥哥姐姐,嫂嫂姐夫全都殒命,当时大嫂还怀着宝宝,众人拼命才将他送了出来,从此,世间只有他一个鲛人,居住在诡谲危险的迷雾森林。
每每午夜梦回,他总是会想起从前。
想起南海深处月圆之夜的祭月节,想起和哥哥姐姐们遨游在蔚蓝的大海,想起母后做的饭,想起曾经美好的点点滴滴。
迷雾森林有一种花,能散发回魂香,让他一次次沉溺过往,成了心瘾。
虽然他事后将参与这件事的那些宗门一点点收拾了,可亲眼目睹亲人在自己面前离世的痛无法弥补。
“前辈,你怎么了?”
虚邪看这人若有所思,出神许久,不经在他眼前挥了挥手,让其回神。
“没事儿,小家伙,你怎么又回来了?”
未晞眉眼弯弯,微微低垂的眉眼紧盯着虚邪,唇角微勾,等着面前的这人说话。
“我……”
虚邪也说不出自己怎么回来了,他只是很想回来,看看这个人。
“我就想来看看前辈。”
“看我?”未晞有些意外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虚邪越说越小声,看着面前这人,耳尖面颊全红了。
“哈哈哈哈~”未晞很愉悦,笑得畅快。
“小家伙,你知道吗?这里是迷雾森林,很危险的,我可不会管你的死活。”
“不……不用,我能保护好我自己。”
就这样,未晞多了一个人类邻居,迷雾沉沉的森林里多了一些生气。
未晞事后想想都觉得自己荒唐,他居然留了一个人类在迷雾森林,这是他以前想都不会想的事情。
虚邪很规矩,让未晞觉得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变换,自己也不曾多一个邻居。
未晞实力不错,不必日日待在水中,可月圆之夜要到了,这是他多年的习惯。
未晞虽然有些迟疑,但终究进入水中,当银色鱼尾出现的时候,未晞没有错过虚邪脸上的惊愕,他心中说不上来的复杂。
当然,未晞不怕虚邪有别的心思,自己也不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便能觊觎的弱小鲛人。
“小家伙,很意外嘛?”
“前辈,我……”
“你不会以为能住在危险诡谲的迷雾森林会是什么普通人吧?”
“没……没有,只是……只是没有想到前辈是鲛人。”
“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?”虚邪显然被未晞的问题问得愣住了,一脸迷茫。
“你就不想杀鲛剖珠,鲛珠可是宝贝,能精进你的修为。”
未晞问得戏谑,眼神紧盯着虚邪,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。
“不想,我想前辈好好活着,如果有危险,我也会保护前辈。”虚邪说得认真。
听罢,未晞觉得心口又隐隐作痛,当初他多么信任那人,将他当作知己兄弟,那人却伤他最深,生剖鲛珠,灭他族亲,心口这一道疤至今难以愈合。
“哦!为什么?”未晞觉得这个答案很奇怪,自己和虚邪相识不久,他不认为他们的关系亲密到希望对方好好活下去并愿意出手保护。
“因为前辈……前辈很好看。”虚邪说这话时,耳朵尖都红透了,垂着头,不敢直面未晞。
“哈哈哈哈,我要是早很多年遇见你,我会为你的话感到高兴,能乐呵好几天。”未晞笑着笑着,眼睛酸涩。
“为什么?”虚邪立马抬起头,真诚的看着未晞,求知欲十分强烈。
“什么为什么?”这话给未晞都整不会了,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“为什么前辈要早几年听到这种话才会高兴?”为什么现在听到不会高兴了,这中间发生了什么。
“小朋友,知道太多对你不好,回去休息吧!”未晞笑得温和,眼神不容置喙。
虚邪很有眼力,知道未晞不想说,抿了抿唇,回到自己在这里打造的小草屋休息。
俩人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了很长时间,久到未晞都习惯了这个邻居。
意外就是这个时候来的,一群人闯入了迷雾森林。
“你居然还没死!”未晞气得双目猩红。
来人笑得肆意张狂,盯着未晞的眼神直勾勾的。
“是啊!我还没死,多亏了你的鲛珠。”
“未晞,回到我身边吧,我真的喜欢你。”司瑾说得情深意切,让未晞直反胃。
“我能杀你一次,就能杀你第二次!”未晞手中蓄满力量,向着司瑾冲过去。
“不自量力!”司瑾肆意大笑,轻松截住未晞的攻势,然后趁势将人揽入怀中。
接下来的打斗更像是一场调情,司瑾在耍着人玩。
“你这个怪物,到底使了什么法子?”未晞的招式再一次被截住,他的挣扎像极了挠痒痒。
“不论什么法子都比不上你的鲛珠大补。”司瑾朗声一笑,轻声在未晞耳边呢喃,看到未晞满眼怒容,笑得更开心了。
“无耻!”未晞气得眼眶通红,他真的后悔极了,如果能回到从前,他不想再遇到司瑾,这个他一生悲剧的源头。
“别在挣扎了,结果早已注定!”司瑾勾唇一笑,那是胜券在握的得意。
未晞不解,司瑾到底用什么办法变得这般厉害,更何况他双拳难敌四手,最后就这么被带走了。
唯一让未晞有些庆幸的是早晨傍晚是虚邪练功的时间,为了不打扰他,虚邪会走得很远,有时候还会打些山鸡野兔回来,所以刚刚没在,不然要把小孩连累了。
未晞被抓到了司瑾的府上,囚禁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,陪伴他的只有老鼠,蟑螂。
正当未晞觉得看见父母亲朋时,地下室的石门打开了,外面的光倾泻而入,司瑾逆光而来。
“你还是这么倔强!”司瑾勾唇冷笑,捏住未晞的下巴,让未晞不得不直视他。
“我真后悔!”
“哈哈哈哈,已经晚了,宝贝儿~你知道吗?我其实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也十分后悔……”
后悔什么?后悔有什么用?后悔抹灭不了你做的一切,我的族人也回不来。
“后悔没有藏得更好一点!”
果然,这种无耻之徒,不会有良心发现的一天,而司瑾就是最混的渣子。
“你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?”未晞一脸愤怒,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。
司瑾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,先是冷笑一声,然后开始哈哈大笑起来。
随即,眼神变得狠厉,未晞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,已经看见自己的亲人在向他招手,脑中如同走马灯一般,浮现了以前经历的一幕幕。
那是一个雪夜,未晞还是个半大孩子,他游了好远好远,鬼鬼祟祟上了岸。
父母兄弟不允许他到处乱跑,因为他还没有满一百岁,所以哪怕人族和鲛人一族其实相处还可以,彼此都知道对方存在,还有海边的渔民与鲛人结了亲,但依旧将他看得很严,不允许他离开南海,这就导致他对海的彼岸愈加好奇。
未晞看见什么都新鲜,只是夜晚的街道人很少,商贩都纷纷收摊回家了,可这丝毫不影响未晞的热情。
一路走,一路看,不知不觉居然走到城郊,越来越冷清,在未晞准备折返之时,听得不远处一声动静。
“谁啊!”未晞吼了一嗓子壮胆,紧张的直咽口水,眼中还是有想要探索的光,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,一点点朝着声源靠近。
只见雪地里倒着一个人,被雪白的大雪覆盖,要不是未晞感觉到还有呼吸,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见一具尸体。
未晞慌忙蹲下,拍去这人身上的白雪,将人扶了起来,这才注意到他的双腿被人打断了,难怪会倒在雪夜里。
未晞将人带到自认为还算隐蔽安全的角落,环顾四周,没发现来人,这才为其医治伤口。
其他的小伤口都好说,只是这腿怕是再也不能直立行走了。未晞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让其断骨重生,除非将鲛珠给这人。
未晞没有钱,他无法将人带去客栈或者医馆,刚刚他就发现了,人族都在用一个叫钱的东西换取想要的物件。
刚才,他看着糖葫芦喜欢,看着糖炒栗子咽口水,看着热腾腾的馒头包子眼睛都直了,到烤肉摊前都香迷糊了,可掏掏口袋,他就老实了,只得垂着头走开。
可现在不止他一个了,他还救了一个伤患,天上下着雪,他一个鲛人到还好,可这人在这么挨饿受冻下去,这口气怕也没了。
思来想去,未晞带着他又往屋檐下挪了挪,随手一挥,一个遮风挡雨的屏障显现。
半夜,未晞是被热醒的。
他是鲛人,身体就是凉凉的,所以他就将人放在自己身旁,特地保持一点距离,还好心将身上的衣服给这人盖着。
这还是哥哥的,哥哥姐姐们成年了,是被允许上岸的,哥哥告诉过他,海边的大岩石下又几件衣袍,方便上岸的时候遮盖,他是想着哥哥以前透露出的只言片语,一点点摸索出来,找到这些衣服首饰的,只是衣服有些许的破旧。
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半夜醒了一下,这破旧不堪,还不够一个人盖的衣服居然还给自己盖上一半多,然后他人也贴得紧紧的,而这吓人的温度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。
未晞推搡着,只是没挣开,就听这人似乎呓语了一句什么,然后将他抱得更紧了。
鲛人很是怕热,未晞被烫的不行,狠狠心,咬咬牙,又踢又挠,终于奏效了,不由得呼出一口气,仿佛在说解脱了。
雪下得更大了!
冬日的阳光很温和。
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司瑾满眼警惕的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人,然后费力的往一旁蜷缩,可是腿伤的实在太重了,哪怕司瑾想极力掩饰,恐惧的神情中还是带上了浓浓的痛楚。
未晞被吵醒,睡眼惺忪的伸了一个懒腰,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才懒洋洋的开口:“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,如果没有我,你这小命就交代咯!”
司瑾仔细查看自己,确实除了断腿,其他的伤势都奇迹般的好了,昨天皮开肉绽的断腿愈合了,只是里面的骨头没有长好,稍稍移动就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是你救了我?”司瑾对未晞的戒备还是没有放下。
“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?”未晞也不意外司瑾这个反应,如果一个人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一点防备的没有,那才是有鬼了。
“谢谢你!”司瑾微垂眼睑,眸中闪过一丝狠厉,他没有想过他的皇兄如此大胆。
他其实不想争什么,也争不了什么,可皇兄却是让他活着都不能,这就是血缘兄弟,可笑可笑!
“不客气,你家在哪?我送你回家吧,回到家让家人替你找个医师,我目前没有能力让你站起来。”未晞这话说的自然,却是刺痛司瑾的心。
家?他司瑾的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,他的亲人巴不得他死,怎么会为他找医师治疗断腿。
“不用了,你走吧!”司瑾冷着声拒绝,那个肮脏恶心的地方,他是要回去,但不是现在。
未晞微蹙眉,视线瞟了一眼司瑾的断腿,如果只是一条腿断了还好,可司瑾这个样子,未晞不认为司瑾有能力回家。
“你不用害羞的,我背你回去,你安全以后我就当我们从未见过。”
未晞以为是这人比较好面子。毕竟如果一个人见过他最狼狈的一面,他也希望往后余生都不要再遇见这个人。
话落,未晞二话不说将人背起就走。
司瑾挣扎无果,只得指了一家客栈的路。
等未晞走到目的地,看着客栈,心道果然。
这人就是不想和他以后有什么交集,所以也不希望他知道他家的住址。
未晞有些失落,这还是他上岸以后第一个救治并相处了一晚上的人,他以为至少俩人可以成为普通朋友。
未晞看着客栈人来人往,并且这人也已经在包厢里,放心离开,随后这一点失落也被见到的各种新奇物件打散了。
未晞在岸上潇洒没两日,就被哥哥姐姐带了回去,然后就是一通说教。
等未晞再一次上岸,刚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,这一次有大哥陪同,他们来到人族最热闹的京城,因为他们有任务在身。
鲛人和人族相处的越来越融洽,他们此番上岸就是为了两族邦交。
令未晞意外的是,他居然在这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,他坐在轮椅上,见到谁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,整个人看上去很无害,与当初见他时将情绪都写脸上截然不同。
“别见怪,这是我的皇弟,名唤司瑾,他的腿被奸人所害,站不起来了。”
未晞只觉得这人语气掺着幸灾乐祸,可脸上的表情又是如此悲悯,整个人有些割裂。
“无妨!”